读者接力之40: 方方日记,处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
在现在这个紧要的当口,支持方方,就是守护良知,守护公义,守护我们这个社会善良的底线,守护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成果。为了祖国的下一代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,正义的人们再也不能沉默。
我是个罪人
文/竹林风影
我是湖北黄冈市的一名普通公务员。黄冈市一度是武汉之外疫情最严重的地方。有关武汉和黄冈的各种令人恐慌的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的时候,本地主流媒体没有只言片语的报道,我同许多黄冈人一样,被恐慌的情绪所笼罩。
我的女儿在武汉。武汉疫情初始阶段,她传给我的消息,跟在武汉的主流媒体报道的完全不是一回事。这加剧了我的恐慌。我迫切地想知道武汉的真实情况。
后来,作为一名党员,我以志愿者的身份投入到了黄冈的抗疫工作中去。我欣慰地看到,黄冈市的抗疫工作卓有成效,并没有出现武汉初始阶段的混乱和惨烈状况。
虽然我身在黄冈,武汉却也一直是我关注的焦点。我一有空就在网上睃寻有关武汉的各种消息,就这样我看到了方方日记。
作为身处黄冈市疫情中心的一个普通市民,方方日记中的记录我感同身受。她平实细腻的文字吸引着我,我开始每个深夜和凌晨守候方方日记,和方方一同欢喜一同忧。
读了她的日记,知道了她笔下的武汉的情况,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了。从她的日记中,我知道武汉从初始阶段的惨烈中一步步走出来,在一天天向好,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好,投入黄冈的抗疫工作也就越来越有劲。白天参加抗疫,深夜守候方方日记,成了我在疫情期间的生活常态。
我没有想到,方方日记,这样一部从个人视角如实记录时代重大事件的作品,这么一些如同邻里大妈絮絮叨叨拉家常的平实文字,后来居然会掀起如此滔天巨浪。
一个身处疫情中心的老人,满怀悲悯之心,记录了疫情中的武汉人经历的苦难,抒发了她的悲伤,同时也记录了武汉抗击疫情的巨大努力,表达了她的欣慰,竟然,会招来海啸一般的讨伐和辱骂。
那些横蛮不讲理的大帽子大棍子,跟文革中的大批判文章如出一辙,让我不能不担忧。这些天,我接二连三看到对方方日记表达过支持的大学教授被极左势力围攻、辱骂和人肉,继而被校方宣布调查。特别是南方海岛上那所大学的教授,九年前的言论竟然被挖出来进行调查,令我惊愕不已。
我是做司法工作的。惩治犯罪还讲个追诉期限呢,如果公民的过往言论可以这样被无限追溯,我们的社会将人人自危,那还了得!
再加上侮辱丑化方方的文革式漫画在网上流传,似乎有大批90后00后加入辱骂方方的大军,更加剧了我对“再来一次”的担忧。
所有这些,都促使我必须要写下这些文字,来表达对方方的支持。我迫切感觉到,在现在这个紧要的当口,支持方方,就是守护良知,守护公义,守护我们这个社会善良的底线,守护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成果,守护我们国家前行的道路不被极左势力干扰和破坏。为了祖国的下一代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,正义的人们再也不能沉默。
我想从两个层面谈谈对方方日记的看法,一是政治层面,二是人性的层面。
我是一名司法人员,也是一名共产党员,虽然无品无级,但是党对我们政法干部在政治纪律上的要求跟县级干部是一样的。我们这个群体,大部分人的意识形态这根弦绷得很紧,在网络上极为谨慎,在网络上发言或发朋友圈都非常注意,小心慎言。
方方日记火了后,在我们这个群体当中却像是没发生过一样。唯有我这个例外,常常在朋友圈转发她的日记,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就转。领导多次提醒我注意,我照转不误。有一天,一个领导对我说,方方有可能被关起来,我一下子激动了,大喊:“如果方方要坐大牢,我一定要进去陪着她!”
不是我有多勇敢,而是我坚信方方在做一件正确的事。方方日记,展现了她爱国家、爱人民、爱武汉的情怀,政治上是正确的。读了方方日记,我认为方方是人民的作家,我坚信人民的政府不会把一个为人民说话的作家投入监狱,绝对不会!
我们佩戴的党徽,党旗下面是“为人民服务”五个金字。为人民服务,是我们党的根本宗旨,说一千道一万,最后的落脚点都在这五个字上。方方日记,为武汉人民发声,为武汉人民建言,为武汉人民呼吁,为武汉人民落泪,她写的每一句话,都是在实实在在地为人民服务。
我认真读了她的每一篇日记,发现日记的主要内容有三:
一是书写武汉人民在疫情中的苦难,表达对死者及其家人的同情和她自己的悲伤,也指出抗疫中存在的问题,向政府提出一些建议;
二是抒发对武汉某些渎职官员的愤怒,呼吁有关部门对他们进行追责;
三是讴歌在疫情中逆行的医护人员、环卫工人、快递小哥、社区志愿者,表达对这些勇士们的赞美和感激。
疫情中的武汉人民在受苦,不可以表达同情和悲伤吗?可以!因为这样的表达,是对武汉人民的抚慰和疏导,就像一双纤柔的手,轻轻地抚摸伤口。
对极少数官员的颟顸和渎职,不应该表达愤怒吗?应该!渎职也是一种腐败,而且是比贪污贿赂危害大得多的腐败,腐败分子是人民的对立面,党应该把他们从党的肌体上清除。
可以说,方方所呼吁的,正是人民所期盼的,也是有关部门应该做的。方方不是党员,她却说出了一个正直的共产党员应该说的话。至于日记中写的个别事情是不是完全准确,任何作品都无法做到百分百准确。比起新华社某位女记者在疫情初始阶段写的假新闻,方方日记的这点所谓的不准确根本不值得一提。
方方日记,无处不闪耀着人性的光辉。她的眼泪,她的悲伤,她的痛楚,她的愤怒,都可以归结为一个字:爱!对弱者的同情,对苦难的悲悯,实质上就是对人民的爱。她的文字,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,对尊严的守护,对人性的维护,而这些,恰恰是不少人所缺失的。
在这方面,我扪心自问,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。
有人说,我们这些从那个特殊年代过来的人,是喝狼奶长大的。我们读过的书里面,没有“爱”这个字,教科书里满篇都写满了“恨”。
那时候的我们,不知道什么是人性,什么是尊严,不知道人的价值是什么。那时候的我,虽然年纪小,却也见多了对人性和尊严的践踏,自己也从践踏中获得快感。
记得我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有一天全校师生到邻村的小学参加批斗大会,那场批斗大会让我记住了一个小学生没有听过的词:教唆犯。被批斗的人是来自邻村的地主,是一位姓朱的老人。只见他被手持红缨枪的小学生押着,低着头一声不吭接受批斗。他们村的七八个小学生,轮番上台控诉他的罪行:教唆小学生糟蹋生产队的庄稼,虐待生产队的耕牛,等等等等。那几个小学生拿着稿子念,有不认识的字,老师就在后面教。
批斗完了,押着他回村时,我和几个调皮的学生跟在后面,捡土坷垃打他,大的、小的土坷垃打在他的光头上。他像个木偶一样,对着这些羞辱毫无反应,只是佝偻着腰低头走他的路。而我们,在后面哈哈大笑。
后来我上了初中,当年批斗他的学生,有几个正好和我是同班,睡在同一个寝室。我就问起,这位朱姓的地主是怎么成为教唆犯的?几个同学都说:“那些都是假的。”
原来所谓的糟蹋庄稼,是小学生放学了在紫云英田里打滚,他在旁边笑。南方人都知道,紫云英不用收割,犁在田里烂掉当肥料,在上面打滚完全无害。而所谓的虐待耕牛,是他在犁地的时候,几个小学生想试试,他就让他们试了一下。牛不走,他告诉小学生得用鞭子抽。
我当时听了同学的讲述,只是觉得好玩,都没有为自己当初拿土坷垃打他而感到任何羞愧。
我读初三的时候,改革开放开始了。然而,学校教育除了重视数理化,在人文教育方面仍然没有什么改观。我们的心灵在人文方面,依然是一片荒漠。
我还清楚记得,有一段时间,我们几个同村的学生下晚自习路过镇上,发现有一个女疯子流落街头,晚上蜷缩在一个墙角栖身。戏弄那个女疯子成了我们每晚的快乐,我们捡起棍子打她,用石子砸她,朝她身上泼水。她起身追我们,我们就跑,既紧张又刺激。她停下来,我们就又返回去打她。还有一次,我们几个人抓住她的脚倒着拖,她疼得大叫,我们却哈哈大笑。
后来,我成了一名中学教师。虽然已经是改革开放时期,但是爱的教育在校园里依然缺失。我这个老师都不懂仁爱,不懂得尊重生命和人性的尊严,又如何能去教我的学生去懂这些?
1984年,我的一个学生在学校后面的麦田里抓到一只刺猬送给我。面对那个惊惶的小生灵,我想到的只是要把它红烧,还是水煮。我从食堂拿来菜刀,它缩成一团,我无从下刀,就把它投进了炉膛,熊熊的炭火烧死了它,我把它从炉膛里掏出来开膛剖肚,发现肚子里有几个小刺猬。怀孕的刺猬不能吃,我嫌恶地把死刺猬丢进了垃圾堆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读的书慢慢多了,开始慢慢懂得了爱,懂得了尊重生命。那只刺猬开始成为我心头的一根刺。有一年,在我大姐家里,我的外甥女婿抓到了两只刺猬,准备把它们杀了红烧。我趁着他磨刀的工夫,把两只刺猬送到麦田里放生,负罪感才稍稍减轻了一些。
到了九十年代,我读的书更多了,我的世界观也开始发生根本性的变化。我终于开始意识到,爱,是人生的主题,是人性的力量,也是人与兽类的区别。
可是,学校教育在这方面依旧缺失。1994年秋季的一天,我走进教室,发现前排一个小女生的座位空着,就问:“S同学怎么没来?”几位学生稀稀拉拉地回答:“死翘翘了”,“翘辫子了!”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,学生们却哈哈大笑。
原来,这位女生那天回家跟父母催要学费,家里没有钱,妈妈狠狠地骂了她一顿,还打了几下。女生一时想不开,喝农药自杀了。问清楚原委之后我对着学生们发了很大的脾气:“她是你们的同学啊!是你们朝夕相处的伙伴呀!她死了,死得这样惨,你们竟然笑得出来!一个情感正常的人,看见花儿凋谢也会伤感,你们看见生命凋零却不悲伤,而且这个人是你们同吃同住一同上课的姐妹!你们还有点人性吗?你们还是人吗?”
方方日记,每一个篇章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,宛如一曲人道主义的悲歌,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弦。黄冈有位大学教授,写文章质问方方写日记是何居心,我告诉那位教授:从方方日记里,我读出了她忧国忧民的赤心,悲天悯人的仁心,尊重生命的爱心,同情弱者的慈心,痛恨渎职的侠心。可是,方方微博下面围攻谩骂她的人,污水一样横流,其中有不少九零后00后,这些人的语言充满了戾气和恶毒,有的甚至污秽肮脏到熏臭读者的眼睛,这是最让我担忧的。
面对潮水一般的辱骂,方方被迫关闭了评论。这些年轻人,未必有几个真的读过方方日记,却跟着极左势力喊打喊杀瞎起哄。透过这些暴戾肮脏的语言,我仿佛看到无数狰狞面孔下面一双双空洞的眼睛。
二十多年过去了,当年我的那些学生只是冷漠,而这些人简直是歹毒!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了,网络虽然有各种限制,毕竟比没有网络的时候开放多了,可是,他们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他们的心灵依然是人文的荒漠甚至开满了恶之花?
我期待有那么一天,像方方日记这样的文字不再引起社会的强烈关注,不再在舆论场激起巨浪,而只是湖中一个小小的涟漪,或者是山野间一朵平常的小花,那个时候,将是人性在我们这个国度的全面回归。
我是黄冈的一名普通公务员,此刻正在抗击新冠疫情的岗位上,祝愿身在武汉的人民作家方方女士安康!
(本文原载公号:故乡读书会)
【作者简介】竹林风影:六零后。大别山南人,师范毕业,当过老师,后入司法机关,是湖北黄冈市的一名司法人员。方方日记读者。
编者按:方方老师的“关于”系列今日停更一天,明日继续。方方日记读者接力投稿请加小编微信 mei94539 (请注明“接力”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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